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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1芳心竊喜,撲朔身世漸清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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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1芳心竊喜,撲朔身世漸清明

意識蒼茫中,一個清洌如雪的聲音直達心底:“已經證得生死意義的阿依努爾,踏著優陀羅花來吧,我在自由的佛國凈土等候著你。十二緣起三界六道的因果鏈條何足為道?生死流轉累劫輪回的詛咒何足為懼?宗教信仰和神話崇拜的力量葬送不了我們的自由和愛情。來吧,我已等你多年!供我寄魂的人已經來到,血咒即將解除,永恒的自由和幸福已經觸手可及了!”

“你是誰?”小狼喃喃著,四顧茫然。

“阿依努爾,你究竟遺忘了什麽?多少輪回的抗爭,你到最後難道竟忘了自己是誰,忘了為什麽而抗爭麽?快殺了你身邊的汙濁男人!快醒醒,殺了江野!”那神秘而飄渺的聲音中有了激動和憤怒。

小狼反而驚醒了,“裝神弄鬼的神經病,想控制我成為你的殺人工具?別做夢了!我是小狼,不是阿依努爾!”

江野聽不到那神秘的召喚,只看見小狼揮劍跺腳大叫大喊的模樣,不由打趣:“終於恢覆點狼性了。”

“阿依努爾,你讓我失望。”遠方的聲音憤怒地嘆息,“過來吧。”

奔騰東去的江水突然被超自然的力量改變流向,呈巨型漩渦轉動,漩渦中心,仿佛一朵巨大絕倫的明黃色凈世優陀羅花瓣。

江野和小狼他們所在的大船被神秘力量控制倒翻過來,小狼一聲驚叫落水。

江野拼命游過去,想拉住她,然而還未觸及衣角,她已被漩渦吞噬,在凈世優陀羅花瓣形狀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直駕駛著另一艘大船,護在她旁邊的方震、方晞、鶴神醫、禪羽等人,無不大驚,可是,他們雖然都有超一流的身手,卻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跳水搶救,小狼就已經消失在他們視野裏。

方曜和小狼先後與眾人徹底分離,戰事變得越發殘酷激烈,局勢也撲朔迷離。

小半個時辰後,武帝方震率領的江湖好漢駕駛著大船搶渡小島成功,一番廝殺過後,亂石森立的島上遍地碎屍和血河,禿鷲與寒鴉肆無忌憚的搶食著血肉。

方震和方晞、江野、鶴神醫、禪羽站在遍地死屍中,四顧倉皇,這麽多武林高手,如今就剩下他們五人。

如此敗績,不可思議!偏偏不容置議!

“武帝,慘敗的滋味如何呢?”巖石後,忽然響起冷誚的女子輕笑。

來者正是度難鬼母、德措吉還有幾個衣著和德措吉差不多的高僧,很明顯,也是功力與他相當的護法神們。

方震與方晞、江野立即將功力稍遜的鶴神醫和禪羽護在中間,他緊握長劍,全神以待,淡淡回應:“勝負乃兵家常事,我還受得住。”

“身為武帝,你二十多年前初次來到鶴湖時,功力遠遠不及我們佛主,而今,依然不堪一擊,你們中原和西域武林,也不過如此。”遍體珠玉瓔珞、頭戴人頭骨花冠的黑袍冷艷僧尼度難鬼母,將金箭瞄準他,慢悠悠地譏笑,微瞇的眸子冷銳如針,全力捕捉並計算他將有的任何反擊。雖已占盡先機,可是面對中原武林至尊,她無論如何不敢有絲毫大意。

佛主可以蔑視任何敵手,而她不能,她沒有這份功力。

十八年前她奉命去誅殺方震的第二任妻子,在他手底吃了大虧,若不是佛主賜她一口黑色曼陀羅花蜜,並且輔助以精深功力助她覆活,她早就不覆存在這世上了。

對於這個曾經殺死過她一次的絕頂高手,她總是有一絲餘悸。

令時空冷凝的殺氣越來越烈,兩人卻遲遲不敢先行觸動這玄機!握劍的手和引弦搭箭的手都沁出細汗。

還不到一招決勝負的最佳契機,度難鬼母心思一轉,微笑道:“在你的末日,願否聽一個秘密?”

“哦?”

“方曜不是你的兒子……”

“閉嘴!”竟敢汙損阿依努爾的名節?!武帝握劍的手青筋突起,但終究在這一觸即發的危境中沈住了氣,不顯露任何破綻。

“方曜與當年的鶴君幾乎一模一樣,難道你的視力不濟到連這個也看不出?”度難鬼母問:“你年少時與我們佛主交手過,又偷偷在阿依努爾的曼陀羅塢住過十幾天,對於我們佛主的樣子,你應該記憶深刻。”

“阿依努爾是鶴君的親妹妹,她的兒子與舅舅長得相似,這很正常。”武帝方震壓住怒火,卻壓不住洶湧而來的回憶。

阿依努爾!阿依努爾!那個有著漢維混血翠色眸子的少女,似乎又在憂郁而羞怯地瞧著他,挽留他,“方哥哥,我想你,我害怕。等孩子出世了你再處理你的大事好不好?我一個人真的很怕……”

不容置疑掰開她的手指,他狠下心義無反顧的走了,統一武林的大業已到最後關頭,他不會為任何人因任何事而放棄或推遲稱霸的步伐。

當整個武林臣服在他腳下,當輝煌巨麗的帝宮落成,他意氣風發地準備返回幽谷接她,才驚悉她的死訊。

日夜馬不停蹄的趕回去,仆人說她死於難產,已經下葬,只留給他哭啼不止的嬰兒。

就算再有一次抉擇的機會,他也一定還是先忙理想再顧兒女之情,然而失去阿依努爾,依舊成為永難釋懷的錐心之痛。

決不後悔,卻永遠痛苦。又娶了個帝妃,並有了個女兒,他卻再不能產生絲毫眷戀。

“武帝,”度難鬼母看著他痛苦蒼茫的神情,笑道:“你可知道小狼的身世?”

關於小狼的身世,在葡萄園臥房裏,他已經問過小狼,可惜,小狼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他不動聲色道:“鬼母你難道知道?”

“小狼與阿依努爾除了性格,簡直如鏡像般一模一樣,你不覺得好奇麽?當然,阿依努爾是冰清玉潔的。”

“據說小狼和阿依努爾都是瑪旁雍錯女神的轉世,她們長的一模一樣,這不奇怪。”方震平靜無比道。

“作為神袛轉世,她倆的身份的確沒什麽可說的,但是,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當年阿依努爾為你生的究竟是女兒還是兒子?”度難鬼母嘖嘖嘆息道:“自己的親生女兒淪落天涯,受盡苦難,並且墮落不堪,做父親的卻對別人的兒子關愛備至,真是絕妙的諷刺。”

“你說清楚!”方震的聲音已略失平靜。

一直沒有機會插嘴的方晞不禁心頭一跳,激動得身子微微發顫,雙頰暈紅。

方曜不是方震的孩子,小狼才是?那麽,自己和方曜,就不是兄妹,她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的喜歡他了嗎?

鬼姆惡毒妖艷的臉上泛起刻骨妒恨,切齒道:“就因為兄妹不能相戀,佛主眼睜睜看著阿依努爾投入你的懷抱,我姐姐藥姬才幸運地成為替代品,給佛主生下方曜,使他從容布局,將方曜與小狼掉換,將你的親生女兒讓信徒帶到草原上,無所不用其極的折磨。那小孽種,想必沒吃過一天好果子吧?可恨的藥姬,雖然被佛主嫌惡地處死,可她畢竟擁有過佛主了……”

“方曜是藥姬的兒子?!”那個幽冷病弱又身懷絕技的佳人藥姬,方震印象很深,震怒的他不由打個寒顫。當年就是藥姬奉鶴君的命令,作為阿依努爾的貼身侍女,日夜監視著阿依努爾的日常作息,她時時處處不擇手段不著痕跡的脅迫虐待阿依努爾。

他最憐惜的是阿依努爾,卻讓她的親生骨肉小狼受盡磨難,白白疼愛了妒恨她迫害她的情敵藥姬的兒子方曜這麽多年?世事再無常,這個諷刺也實在太讓人難以消化。

悲憤難言,他握劍的手不由一抖。

度難鬼母的金箭趁機怒嘯射出,正對著他的心臟!

一直蓄勢待發的方晞手中鈴索一揚,怒卷而來,擊飛金箭。

度難鬼母最擅長九珠連發,不過,方震畢竟是武林第一人,功力之高,非同小可,在方晞替他擋下第一支箭矢後,其他的箭矢,因為時間已經稍微滯後了那麽一點點,他在電光火石間全部以寶劍撥打出去。

他倆一動手,方晞、江野他們自然也不閑著,立即與德措吉等高手戰在一處。

方晞早就對度難鬼母所透露出來的訊息驚喜若狂,激發出來前所未有的戰鬥熱情,只要今天她和方曜能夠生還,她一定會不遺餘力,天涯海角追慕於他,再也沒有任何障礙橫亙在他倆中間。

活了十八年,今天,此刻,是她最為幸福開懷的時刻。她所摯愛迷戀的男子,竟然不是她的兄長,試問世間,還有什麽消息比這個更美好?

她的兵器鈴索,最適合近距離攻擊,而度難鬼母的金色巨弓,在遠攻時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她倆一動手,度難鬼母漸漸落於下風。

江野憂心於小狼安危,急著想進入鶴湖內部尋找她,拼死血戰,德措吉一時間竟然抵不過他的劍法。

方震一人接下對方三名護法神的聯手攻擊,勢均力敵,難分高下。

剩下一個護法神,鶴神醫和禪羽功力不濟,兩個打一個,勉強湊合。

他們在這邊全力奮戰,照霆帝和夏存則正身先士卒與鶴湖妖僧的主力軍在最大的那片島嶼上血戰。

地上死屍越堆越多,天上的禿鷲和寒鴉也越來越多,聞到沖天血腥氣,那些貪食腐肉殘屍的鳥兒們紛紛從遙遠的地方趕來,徘徊在空中,急不可耐的等待著盛宴。

而在遙遠的接近鶴湖中心區的島嶼上,此刻方曜也正面臨著嚴峻的考驗。

他冷冷審視著眼前的一切,高低起伏的成片島嶼呈圓形,圈出數百平方千米的巨大湖泊,碧藍湖水籠著淡淡紫霧。

湖泊的中央又是大片小島,島群同樣呈八瓣蓮花狀,圍著占地數百頃的湖泊,八座百米高的尖頂白塔分布八方,無數黑頸鶴在紫霧白塔間盤旋。

塔群中心的湖泊,仍錯落著島,平展如切,紫霧茫茫中看不分明,只隱約覺出依舊是八瓣蓮花造型的巨大建築。

島中套湖,湖中有島,島中又有湖,巨大的水域被循環切割成層層遞進的蓮花地形,神秘的宗教氛圍和不可測的力量從那遙遠的白塔群落中央散發出來。

站在最外一重巨型蓮島上,方曜遙望縹緲的中央湖島,仿佛跌進一個空靈寂遠的夢幻魔域,無數殘影碎念紛至沓來,那樣洶湧如註,好像要將他的意識流從身體中分裂驅逐。

一定是陷進強大的幻術裏了!竭力保持最後一線理智,他一聲長嘯,飛向那遙不可及的最終目的地。

湖面忽然洶洶燃燒,直燒上半天去,方曜陷入火海。

幻象!一切都是幻象!火海焚身中的方曜竭力保持清醒,提醒著自己不要被幻象所束縛,前進之勢分毫不減,七殺羽如七彩驚龍破開一切阻障,將前路上的烈炎滌蕩開去。

火海瞬息重聚,越發厚密熾烈!生死交錯中,他靈光一現,閉了眼,壓下腦海所有雜念,灼痛感頓時消退大半,七殺羽過處,烈焰一掃而空。

淩虛連換十幾次步伐,掠出去百丈遠,他再次踏上已在激流中漂遠的雪蓮花。

“身手不錯呢,我越來越滿意你這個轉世肉身了,快殺進來吧。”虛空中又響起那清洌狂傲的笑聲。

方曜微微冷笑,接連粉碎數重幻象,直沖向前方,毫不理會聲音來源處的瘋言狂語。在他專註於某件事時,從來沒有任何外界幹擾可以亂他心緒。

2骨蓮金佛,水殿深處見生母

2骨蓮金佛,水殿深處見生母

忽然,彩色的煙雲厚厚密密從遠方覆壓過來,近了,才看出是色彩絕艷的各色各類蝴蝶,數以億計!來不及對此嘆賞,方曜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蝶身竟是食人蟻!

蝶翅蟻身!身子一個個足有小拇指那麽大,呲牙舞爪!

能將不同種類的動物重組成新種類的怪物,並賦予奇毒及驅召感,普天之下惟有苗疆蠱神教。

他又要面對蠱神教主明月姬了,那麽,天巫教主梵清塵也就不遠了。雖然恨梵瑤的狠毒瘋狂,謀害小狼,可是,梵清塵對他有教養之恩,從小對他就不單單是屬下對少主的感情,而是將他當做子侄一般看待,他不能忘記那些情分。

今天,一切都可能要做個了斷,他該如何對待梵清塵?他拿不定主意,只清楚自己絕不想與他生死相搏。

蝶翅蟻身的蠱蟲們賞心悅目的色彩和舞姿,令人反胃的身體,挾著吞噬一切的邪氣將方曜淹沒。

蟻蝶蠱更洶湧厚重的覆壓過來!無論他怎樣絞殺,都不過是大海中泛起小小漣漪。

他一咬牙,施展七殺羽之“天地同流”,蟻蝶的海突然退潮,呈巨大螺旋形呼嘯著卷折向遠處,避開他這個強敵,將攻擊目標轉移到遠方的方震和江野他們。

方曜並不知道小狼已經被鶴君提前劫掠走,怕那些蟻蝶蠱傷到小狼和夏存,立即反身回去,攔截追殺那些小畜生。

明月姬飛身空中,長長的彩色衣袖在風中翻飛,她微笑道:”方曜,你留下小命來吧,否則我那梵郎總也不能心安。“

”你的梵郎?梵先生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兒,雖然他的妻兒都已經死了,可是,你也沒有資格將他看做是你的人。“方曜不屑的嗤笑。

”是嗎?你覺得我這樣迷戀一個人恬不知恥,那麽你呢,小狼和夏存連孩子都有了,又互相鐘情,你橫在他們中間算是怎麽回事,你自己就不覺得羞恥嗎?“明月姬反唇相譏。

方曜臉色一白,心頭猛然一痛,苦澀無比。

這是他最不能釋懷的地方,他受不了小狼接受他的身心,又念念不忘夏存,明知道她心有所屬,他還放不下,忘不了,抗拒不了對她的渴望。

這樣的自己,的確沒有資格質問明月姬,嗤笑明月姬,他自己也很可恥。

在他失神分心的瞬間,明月姬已經將自己身上的蠱毒蟲卵全部拋灑出來,剎那間,方圓三十丈內,全部是各色彩霧,彩霧中間,各色蠱毒爭分奪秒的發生著變化,迅速成長起來,瘋狂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明月姬放聲大笑,就在她以為方曜必死無疑時,方曜一襲白衣如雪,飄然從重重彩霧中飛了出來,她釋放出來的蠱蟲,全部像醉酒的人,失去了瘋狂吞噬的興致,軟趴趴的沈寂下來,簌簌飄落江面上,宛如灑落無數彩色星辰。

她臉色驟變:“你究竟施展了什麽邪術?!”

“也算不上邪術,是鶴神醫研制出來的一種專門針對各種蠱毒的藥粉,可以破壞各類蠱蟲永無止境的吞噬欲望,讓它們蟄伏下來,陷入長久的沈睡裏。”方曜微笑道:“明月姬,你利用蠱蟲造下的殺孽,已經罄竹難書,不如就讓我為世人除此大害,送你歸西。”

“你以為你想殺我,就能殺得了?”明月姬嘴硬的回答,心裏卻著實恐懼,她雖然功夫不錯,可是最擅長的畢竟是施蠱,面對方曜這種武學上最頂尖的高手,她哪有一分勝算?一邊招架方曜的攻擊,她一邊求救:“佛主,請救救我。”

“既然你已經沒用了,那就消失吧。”遠方清洌的聲音呵呵低笑了,“你也無須遺憾,你用蠱的功夫,我的新藥姬已經全部學會,並且青出於藍,稍後她會代你一試身手,給敵人一個驚喜。”

“什麽?藥姬已經學會我用蠱之術?”明月姬大驚,心神大亂。

方曜也為之一驚,若真如此,那麽鶴神醫準備的藥粉,就克制不住蠱蟲了。他懶得再處理這個已經沒有什麽威脅性的明月姬,收回七殺羽,繼續向前闖去。

彈指間飛過數百丈遠,前方八座白塔已經清晰入目,塔基是八棱形,刻著三世佛、怒相神、六字真言和時輪金剛七咒。

金色塔鈴在風中回響,嗡嗡誦經聲從八座白塔中傳出,淡淡散射著金色佛芒,清音梵唱裏透出強大力量,回蕩在白塔界定的巨大空間裏。

以白塔為界,大塊條石呈八瓣蓮花狀層層向中央遞增,而整體造型則呈現出一個巨大的白色曼陀羅。

石梯的每一級接合處都湧濺出一道清薄的小小飛瀑,飛瀑上下盛開著黑色、紅色、金色、粉色、綠色、白色、紫色的曼陀羅花和明藍的優陀羅花。

曼陀羅是以汲取死人滴下的血脂而生長的地獄邪花,難道這層層梯級曾遍布死屍?目光向前游移,方曜突然身子一震,失口驚呼:“小狼?!”

重重石級和邪花飛瀑一直向中心匯聚,花與瀑的中央,有一座丈餘高七八丈寬的人頭骨砌成的蓮座,蓮座上矗立著一尊八九米高的金色女佛,光彩四射。

女佛一手拈花,一手結法印平舉身前,半睜的翠眸淺淺含笑,少了些寶相莊嚴,多了幾分羞怯和憂郁。

那眉目,那身段,完全是小狼啊!惟一不同的是小狼太過清瘦,方曜怔怔的遙望著那女佛,長久出神。

再說小狼被鶴君秘術設下的凈世優陀羅帶到了鶴湖的中心腹地,她清醒過來時,揉揉眼,再揉揉眼,還是不敢相信,索性狠狠在手背上咬一口。

仔細再看,七種顏色的曼陀羅和明藍的優陀羅花如火如荼怒放,流水淙淙,黑鶴在天空盤旋,人頭骨和寶石星羅棋布在花和水的天地裏,紫霧茫茫,天光是那樣的慘淡。

她的手觸碰到一個東西,隨手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顆人頭骨!她嚇得一激靈,低頭瞧瞧,聞聞,慌忙扔掉:“天啊,是真的頭骨?!”

嗡嗡哞哞的經咒聲四面八方匯響,她眩暈地搖搖晃晃爬起來,只見萬花叢中,坐著一列一列僧人,呈八瓣蓮花狀排列,相隔都在兩丈。每個閉目打座,撚珠誦經念咒者的身旁都配備有四個國色天香,衣飾濃艷的少女陪坐。

少女們也都斂眉合目,手結法印,喃喃誦禱。

“好有艷福的和尚們,鶴君給自己信徒的待遇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小狼嘀咕著悄悄走近,只見面前這僧人,身前有一米許的圓圈,圈內波光離合,風雲激變,宛如鏡中影像,依稀可見波濤滾滾中有無數船和僧人,刀光劍影,血肉淋漓的場面。

她走向第二個僧人,面前的鏡像般圓圈內顯出浮屍沈沒,鮮花綻放的場面,有官兵和僧兵,突然,兩個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夏存哥哥?!照霆帝?!”

重重僧兵圍困他倆所在的那座島嶼,官兵們傷亡慘重,護在皇帝身邊的官兵越來越少,大內侍衛也銳減過半。他倆面對的鶴湖妖僧高手不少,已經負傷不輕,危在旦夕。

“這是什麽妖術?!”小狼憤怒而焦急地撿起兩顆人頭骨,用出十成功力砸向水影。

血光四濺,水影消逝!她面前的僧人和四名少女七竅流血,倒地氣絕。

小狼嚇得向後一跳,轉身便跑,被第三名僧人絆倒。她爬起來好奇地盯著這個正在幻迷狀態中施用壇城作法,遙感殺敵的僧人,僧人意識到異常,微微睜目,正對著她翡翠色的大眼睛,驚喜又疑惑的大叫:“你是佛母阿依努爾?難道聖像覆活了?!”

他身邊伴坐的少女們功力較淺,一受外力幹擾,立時昏厥。

小狼笑嘻嘻的與那個震驚莫名的高僧大眼對小眼,面面相對。忽然,她的衣領被揪住,整個人被提起來,她驚怒地舞動手腳,回頭看去,只見提著她的是一個雪白長發,身穿雪豹皮長袍,冰藍色眸子,面容絕美卻憔悴蒼白的男子,不由得火冒三丈:“方曜?!放開我,你這家夥幹嘛扮成這副蒼老的鬼樣子?!”

“我不是方曜。”男子將她扔在地上,“不要擾亂我的法師們作法。”

小狼爬起來氣惱的撲上去抱他:“不是方曜?不要以為你染成白發,我就認不出你了。好端端的你喬裝成這樣幹嘛啊?”

男子指尖一動,一股無與倫比的大力將小狼彈開,他冷冷道:“我是鶴君。”

“鶴君?”小狼疑惑地揉揉額頭,“鶴君?!你明明就是方曜!”

冒火的目光忽然看見鶴君身後上好白玉精雕細琢成的九米高的巨大女佛,她全身一顫,如墜夢境:“誰給我做了這副雕像?”

男子冷笑道:“憑你也配嗎?這雕像是阿依努爾,你只不過是她的女兒,她的轉世肉身罷了。”

“女兒?轉世?”小狼愕然:“你騙鬼啊!我沒有父母!阿依努爾是方曜的母親,與我毫無關系。”

“一切緣由你無需知道,只須獻出你的人生價值。”男子拉起她的手,走向玉佛後邊的水殿,“來,看看你母親的遺容。”

走進恢宏清麗的巨大水上神殿,清水池中用人頭骨砌成丈許方圓的平臺,長滿曼陀羅和優陀羅,花的中央有一副水晶棺,棺中是明紫的液體,藥液中浸著一個二十歲模樣的女子,睫毛上的水珠兒兀自顫動,仿若沈睡。

那樣美麗安靜而又悲傷的沈睡女子!小狼忍不住想伸手撫摸。

“不要亂動!”她的手指離水晶棺尚有尺餘,已被鶴君擋開,“我用術法密咒和曼陀羅優陀羅的邪氣護住她的肉身和魂魄,封印起來,永保死前最後一剎的狀態。任何最細微的外界幹擾都可能打破結界,毀了她的身體,讓她的魂魄被冥界收走。”

小狼放眼眺望四方,再看看水晶棺,曼陀羅和優陀羅的花汁染上衣裙,滲入皮膚,她卻渾然不覺,只管陷入混沌的思緒。

男子將一柄小刀扔給她,“你是主動配合還是由我親自動手?”

“什麽呀?”

“我將用往生奪舍大法,使自己的靈魂入於方曜體內,使阿依努爾的魂魄進入你的身體,和她同時轉世覆生,延續已被打斷幾生幾世的情緣。”

“移魂?轉世?”小狼質疑道:“你有這個能耐?”

“試一試你就知道了。”鶴君有些受不了她澄凈驚奇的目光,“我的功力和術法已經足以完成奪舍大法。”

“等等,我還有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不想現在就交出小命。”小狼仰頭打量著這巨大恢宏水晶般透明的宮殿,無數顆拳頭大的夜明珠鑲嵌在殿頂各處,將這裏映照得明亮柔和如白晝。

宮殿到處都是兩尺深淺的清水,水面搖曳著七色曼陀羅和明藍色的優陀羅,淡淡紫霧縈繞在水殿各處,恍若夢境仙境,空氣裏是淡淡的花香。

水殿的墻壁上,殿頂上,刻著很多浮雕,每一個雕像都是阿依努爾,從她幼年,一直到童年,少年,直到死亡。無數個場景,無數種姿勢,卻有相同的眼神,安靜、憂郁、溫柔、嬌怯。

3殘忍逆天,鶴君自毀覆自救

3殘忍逆天,鶴君自毀覆自救

看著小狼那除了神韻,一切都酷似阿依努爾的樣子,鶴君也不想一照面,就取了她小命,便冷冷問:“你想知道什麽事情?”

“看得出,你建造這麽恢宏美麗的巨型水殿,將殿宇的各處都布置得美輪美奐,還雕刻著阿依努爾從小到大所有的生活場景,你對她,應該並不仇恨,也不厭惡吧?”

“廢話,我怎麽可能恨她和厭惡她?”鶴君有些生氣。

“是嗎?既然不討厭她,幹嘛要對她那麽殘忍呢?”小狼好奇的追問。

“什麽殘忍?”

“據說你讓她從小開始,就必須以自己的淚水澆灌紅色曼陀羅,還要她用自己的鮮血培育黑色曼陀羅,這樣難道還不算殘忍嗎?”

鶴君眼神一黯,負手走到阿依努爾遺體前面,良久,才喃喃道:“為什麽你也覺得這叫做殘忍?每個敢直言勸諫我的心腹,都曾經說過,我不該這樣逼她。可是,若不狠心至此,又怎麽可能改變我和她的命運?上一世,達瓦是俗世中的公主,無法和宗教領袖嘉措在一起,她被投入滾滾洪流中慘死,這一世,她成為我的親妹妹,更加不能相戀。我不知道到了下一世,她與我的關系會更惡化到什麽地步。小狼,你說,我不該設法改變宿命嗎?”

他說的,似乎也很有道理啊。小狼擡眼看了看這個面容頹敗、眼神痛楚的男子,想不出反駁的話,便上前半跪在母親遺體前,細細端詳這個面容絕美,氣質沈靜憂郁的女子,沈思半天:“紅色曼陀羅的花語是妖異、災難、死亡與分離的不祥之美。黑色曼陀羅的花語則是不可預知的黑暗、死亡和顛沛流離的愛,凡間的無愛與無仇,被傷害的堅韌創痍的心靈,生的不歸之路。如此邪惡不祥的兩種花,世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卻要她終生與之為伍,還要以她的眼淚和鮮血澆灌它們,你不覺得這樣會招致命運最殘酷的報應嗎?”

“報應?”鶴君不以為然:“難道達瓦和嘉措,阿依努爾和我,這接連兩世的命運,不算是最大的諷刺,最惡毒的報應?既然正常的途徑,讓我和她越來越無緣,我何不用相反的手段,改變已經偏離軌道的運命,重新續寫情緣?我建立的佛國新凈土,從七色曼陀羅和明藍優陀羅上發源起步,摒絕藏地所有宗教流派的影響,自寫天命,我就不信,我改變不了這無情無道的天命,我一定會如願以償,和她沒有任何障礙的在一起。”

“你的夢想並沒有錯,不過,你就不覺得你的手段並不正確嗎?鶴湖妖僧們都做過什麽,你難道不清楚?你覺得你建立的這個世界,配稱為凈土嗎?”小狼質問。

“小狼,妖僧二字,不該是你叫的,再怎麽說,你也是阿依努爾的女兒,是我的親外甥女,不管外人怎麽汙蔑我們,你都不該人雲亦雲。”

“僧人是紅塵外的人,本該六根清凈,專心修行,可你的信徒們,竟然都配備著那麽多妙齡少女雙修,這麽骯臟的修煉途徑,怎麽可能建立起名副其實的佛國凈土?”小狼憤慨的質問。

“僧人們也是人,免不了七情六欲,他們需要,我滿足他們的要求,給他們足夠的美人侍奉,這算不上什麽。”鶴君冷冷道:“你難道不知道布達拉宮那些披著世俗和宗教雙重外衣的權貴們,甚至普通僧侶們,平時都是怎樣的?他們有些在教義裏公開宣稱可以成立家室,不忌葷腥,大部分則是暗地裏享用無數美姬,他們明裏一本正經,暗地裏腐朽墮落,我不過是容許我的信徒們坦蕩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遮遮掩掩。這也有錯嗎?”

“你混蛋!”小狼反駁不了他,只能口不擇言:“讓自己的信徒們公然荼毒百姓,禍害女子,你還振振有詞,太不知羞了。就算你和阿依努爾不是兄妹,你也不配和她在一起。”

“閉嘴!”鶴君臉色一沈,怒道:“除了需要一具合適的身體寄魂重生,我不得已借用藥姬為我孕育一個兒子,與她有了一夜惡心人的交纏,我自問此生沒有做出別的有負於阿依努爾的事。”

“噢,這麽說,你這輩子,只和你的藥姬親熱過一次,沒有像你的信徒們那樣,隨便沾染美貌少女?”小狼嬉笑道:“你不覺得煎熬嗎?不管是男是女,都免不了這方面的需求。”

“小狼,問這種問題,你一點都不覺得難為情嗎?你還是不是女子?”鶴君有些受不了。

“這也沒什麽吧,與自己喜歡的人親熱,我覺得是一種享受……”小狼口沒遮攔的道。

鶴君忍無可忍,打斷她:“不要在我面前翻你那些爛賬,你想怎樣墮落都無所謂,只是別在你母親面前說,汙了她的耳。”

小狼嘆氣道:“你覺得聽了惡心,那就算了,我也懶得和你分享交流。對了,你不是說要藥姬幫你生一個兒子,供你寄魂重生,那你就不用借用方曜的身體了吧?”

“那個兒子就是方曜。”

“什麽?!”小狼撇撇嘴道:“方曜是武帝和阿依努爾的孩子,關你什麽事?你別胡說八道了。”

“你知道什麽?武帝當年帶阿依努爾離開鶴湖之後,回幽谷沒多久就成親了,可是他一心想做武林至尊,不願意守著她終老幽谷,他們成親三年來,他幾乎一直都在江湖上拼殺,根本不管她。”鶴君陷入回憶裏,緩緩道:“我深深為她覺得不值,就去了幽谷,想要帶她離開,離開那個只重名利,不懂珍惜感情的方震,可是她雖然對那人失望之極,卻不肯隨我回家。從那時起,我就明白,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寧願為他病死傷心死,也絕不會再踏入鶴湖半步,她不願意再過我給她安排的生活。知道了她的心意,我只好重新規劃自己要走的路,這一輩子已經沒有辦法與她結緣,我只能期待來生。於是我才潛入作為神袛時的修煉行宮勝樂無量宮,盜用封印起來的沙姆巴拉力量,想窺探天機,尋找改變我和她宿命的機緣,我發現新年時方震會回來陪她過這個年,這一次,他們將會孕育一個女兒。我立即就打定了主意,自己也要生一個兒子,在她死後,我也一死了之,將她和我的魂魄註入這對新生兒的體內,讓我們重新活過,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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